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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人身上最日常的东西感兴趣
问:“毕飞宇是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您如何评价这样的评价?
答:实际上这个说法很不准确。描写人物,面对人物心理是小说的组成部分。对人物心理的把握是不是精确,是不是有效,我不会特别在意他是一个男性还是一个女性。相比较,对男性的外部描写多一些,对女性的心理描写多一些。这和两种人的特征有关系,女性的心理相比于男性更复杂一些。
问:写作对您来说,基础主要是来自生活还是阅读?
答:我不算一个生活经验丰富的作家。跟我们前代作家相比,他们的生活更加丰厚。从我们这代作家开始,当然也需要去面对生活积累。
问:《平原》里面不就有很多农村生活的经历吗?
答:对,但是这本书里没有多少我自己的生活。比如我也没有割过麦子,但是我见过。虽然我在农村生活,但是我的父母是教师。到了我们这一代作家,我们的欠缺是生活没有那么丰厚,我们的强处是从书本上学到的东西更多。
问:很多作品显示的那种疼痛感,是您与生俱来的吗?
答:是与生俱来的。人的天性。我的生活很平淡无奇,很简单的生活,没有那种大的戏剧性,也没有大喜大悲在我的生活中发生。
问:您写的人物,盲人、农村女性、留守儿童,是不是有意去关注这些人?
答:这是我对文学的理解。我觉得文学是不应该去关注那些成功者的。相反,文学更应该把目光放在那些倒霉蛋上,关注那些失败者。这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在我看来,成功者在小说中的价值不大。
作家的写作更需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比如说有这么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特别容易被遮蔽,特别不容易走进大家的视野。那小说去关心这样的人,这是必须的。第二,我作品中写小人物比较多,跟我个人生活也有关系。因为我就是个小人物,我平常生活都跟小人物在一起。不能说因为我写了几篇小说有了知名度就成大人物了,这说不通,我依然是个小人物。其实人是不好这么分的。小人物身上也有他的大,大人物身上也有他的小。即使我去写大人物了,我可能也不太会关注他的大,而是去关注他的小。这是一个天然的癖好。说来说去,我还是对一个人身上最日常的东西感兴趣。
问:这个“小”和“大”是不是反映了人物的本质,只关注了一部分会不会觉得对这个人的呈现偏离了他的本性?
答:即使是偏离了我也要坚持,因为这样是对社会有意义的。我觉得让这些容易被遮蔽的人,让更多的人去发现他们,这也是作家的伦理和责任。我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想做这样的事情。你想想,如果我去写小说,我去写白岩松这样的人,我写他干嘛?在中央电视台里面对镜头?即使我真的要写白岩松,我也一定要写他在家里面,如何跟他母亲相处,如何跟孩子相处。我关注的是这个东西,我一定要退回到日常里边来才会感兴趣。
问:那如何在行文中处理好作家自己的情感尺度。
答:这个特别重要。在和小说人物进行情感交流的时候,我对自己是有要求的。我永远不会以作家的方式去处理情感。我一定是要把自己的心态放得特别平稳,告诉自己,以最普通人的身份、最正常的伦理,去面对他们,我觉得这样小说会更有力量。
想象更多是一种很自然的过程
问:我们看到很多新闻事件相当离奇,小说也是描写故事的,有时候觉得现实是不是比任何想象力都精彩,您觉得小说在这个时代的价值是什么?
答:不是这样的。生活的离奇程度是远远超过小说的。但你要知道,小说的根本目的不是猎奇。小说的根本目的是通过事件和人物揭示事物的普遍性。比方说,最近武汉发生了一件事,一个精神病人在吃面条的时候把老板脑袋割下来了。作为新闻人,去报道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是我可能不会去写这样一件事。如果一个事情在一个人身上发生了,也许没那么离奇,但是它更具有普遍性,这个是作家更关注的东西。我想小说还是要看重它的普遍性。比如说有一个人从7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结果没有死,骨头都没有断,这样的事很离奇。对于个人来说它的意义非常重大,我要祝贺他,但是对于写小说来讲它毫无意义。
问:我理解,表现一种普遍性也好,事件的道理也好,它的载体不是故事吗?如果故事太平淡的话会不会影响读者的阅读兴趣。
答:鲁迅先生之所以写阿Q,阿Q之所以写得好,是因为他发现:我们中国人习惯于在精神上寻找胜利。不是因为阿Q身上有多少离奇的故事。重要的还是普遍性,也就是小说人物的涵盖面,这个很重要,这样的小说更深刻。
问:现在很多事情,报道也好,记录也好,它会遭遇到真实性的拷问。写小说就不用多真实,不用对号入座,这方面有优势。
答: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在哲学上早就解决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哲学家叫莱布尼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叫生活真实,还有一种真实叫逻辑真实。按照道理,它发展下去这样的结论是有的,但是生活中你找不到对应的东西。实际上新闻面对的是客观真实,现实生活中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能写。小说家面对的是逻辑真实,它也是真实的,是另一种真实。虽然我们的眼睛看不到,但在我们写作人的眼睛里,逻辑真实比现实真实更重要。
问:国内外很多作家都有记者的经历,听说您也做过记者。
答:新闻和小说的区别是很大的,它们各有各的真实,各有各的伦理。我们不能用新闻去替代文学,反过来说也不能用文学去替代新闻。我在南京日报当了6年记者,负责社会生活中公检法部分。
问:6年时间也不短,后来为什么不继续当记者?
答:主要是不适应那种过于现实的生活。我觉得对我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还是待在书房里想象。这样我的幸福指数更高,更适合我的天性。过于形而上的生活我不是很喜欢。
问:写小说需要想象,是冥思苦想吗,素材又是怎么构架的?
答:想象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很自然的过程。即使我不写东西,我的日常生活中比如在出租车上,在飞机上,在喝茶的时候,我也处在一个想象的过程中。我们经常讲:走走神、白日梦。相比于逻辑思维而言,想象是一个更加轻松的事情。
问:想象的源头在哪?有什么事激发您吗?
答:想象是人的本能。比如《推拿》虽然有现实生活做支撑,但是绝大部分的描写还是想象。
问:后面发生的事靠想象来写。
答:是的。你比方说我现在在喝一杯咖啡,我脑子里在想,此时此刻我坐在自己家的阳台想象是什么样?这个画面我很快就出现了。但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在写作之余,把狗的小便聚集起来,然后我坐在那品尝。这样的想象就不会有,当然它是有现实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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