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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英俊
在陕西省档案馆听到“苟锦章”3个字时,74岁的苟英俊任凭眼泪沿着皱纹肆意横流,再渗进他花白的胡须里。
苟锦章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这张在档案馆里翻出的《抗战伤亡官民褒恤状况调查表》里,简单地记录了他父亲生前最后的画面:
“苟锦章,第一战区游击第六纵队独立大队大队长。在山西翼城二郎庙枪林弹雨之中与敌竭战数日,不幸头部中弹毙命矣。”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个字,苟英俊却用尽了半生去追寻。
从“文革”结束至今,苟英俊除了种田、经商,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在寻找的路上。
“有时正在干活儿,听说哪个村子有人打过仗,扔下锄头就往外跑。”
他几乎走遍了礼泉县的每一个村庄,熟悉最偏僻的乡间小路,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就是礼泉县的‘活地图’。”
几十年来,他的脚下,土路变成砂石路,砂石路又被铺成了柏油路。
他穿过不断变化的农田,从70年代金色的小麦地,到80年代泛着白点的棉花地,再到90年代漫山遍野的苹果园。
他甚至因为“频繁无故外出”被抓到“学习班”劳动改造,因此他犁过当地最硬的土地,也拉过最重的货物。
但是只要拥有自由,他会马上重新上路,去见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那段时间,在电视上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时,这个当时已经40多岁的男人会整夜地哭。
他曾接触过数百个“反革命”,他们相拥而泣,谈论自己的遭遇,讲述战场上的英勇。
然而,这些人虽然有着不同的番号,去过不同的战场,唯独没有“第一战区游击第六纵队独立大队”的战士。
直到1988年,苟英俊来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兵家中,还未走近,远处的老人就开始呼唤他的小名。
老兵是他父亲的贴身卫兵张文举,从开赴前线到护送灵柩回乡,张文举一直追随在父亲身旁。
从张文举的回忆中,他第一次得知父亲经历过的残酷战事,1939年年底,父亲带领3500多人从礼泉县开赴山西中条山战场,部队先后在永济、翼城与日军激战。战役结束后,只有不到200人活着回到了家乡。
尽管父亲战死在沙场,但苟英俊随后为父亲申请“抗日烈士”时,民政部门仍然要求“实物材料”来证明故事的真实。
苟英俊恍然发现,没有档案记录,父亲的形象只能存在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这些故事也很快就会被遗忘。
追寻还要继续。
苟英俊先后去了3次礼泉县档案馆、两次咸阳市档案馆,可结果要么是“没资格查看”,要么是“找不到”。
今年7月6日,苟英俊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去陕西省档案馆。
“找到档案这碗水就开了,找不到我就把这条心收了。”苟英俊感叹,自己早已过了“无论多远,有消息就出发”的年龄,“老了,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