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小贩背后，或许有100种问题，需要100种解决办法

董之益的“城管方法论”：将心比心

　　曹家渡地区城管董之益的职业理想，是一幅浪漫的图景：“小贩与市集浑然天成，就像清明上河图里那样。”如果做得到，董之益想把人行道都加宽几倍，让临街的餐饮店家能在自家门前围块地皮，摆出漂亮的桌椅，让市民品味海派风情。偶尔，马路摊贩也能进入这个场景，但秩序井然。

　　但董之益更知道，现实没有那么浪漫。12年的城管经验，让他已经习惯于将“小贩”从一个群体，看成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需要帮助的人。假使有100种问题，就该找100个办法；而董之益和小贩之间又何止100个故事……

　　减少“以硬碰硬”——改形象才能出效果

　　董之益从击剑队退役后学了金融，没想到毕业时赶上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就业困难。辗转到2002年，他进入静安区城管大队。

　　他觉得自己人高马大，就凭这副专业运动员的体魄，当城管不会很难。可跟师傅上街执法的第一天，他就意识到这份职业的复杂性。那是一个流动西瓜摊，城管队刚上前教育，小贩就搬起西瓜砸过来。血气方刚的董之益冲上前正准备阻止小贩再次扔瓜，没想到还没碰到对方，小贩忽然往地上一躺，大喊：“城管打人啦！”

　　那正是早晨上班高峰，在一分钟内，董之益和地上的小贩就被七八十个看热闹的人围在中间。有人还作证：“我看到了，城管打人。”

　　尽管事后靠现场录像澄清了是非，但董之益依然是冷汗直冒——这种感觉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董之益很困惑：明明是依法执法，明明维护城市秩序是为了公共利益，可为什么得不到大家的支持？

　　他渐渐意识到，如果不能改变人们对于城管“冷漠、强硬”的成见，外界就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对小贩寄予更多同情。同时，随着和小贩打的交道越来越多，他也发现，每个摊位背后都有故事，每个小贩上街都有原因。他最应该、也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走进小贩的生活，理解他们，然后耐心寻找时机，对症下药。

　　合理掌握火候——给摊贩留下一条路

　　董之益说：“在一段时间里，城市不可能没有小贩。关键是给他们找到一条出路。”

　　赵万臣就是靠董之益找到了一条出路。10多年前，这个煎饼摊主每个月只有400多元收入，但夫妻俩上有三位老人要照顾，下有年幼的儿子，学习成绩还相当好，他们不想耽误他。就这样，背负众多责任的赵万臣上街摆摊，也自此与城管开始了“游击战”——城管一来，他就躲开；城管一走，他又回来。

　　这场“游击战”被董之益终结了。知道老赵的故事后，董之益同情他，但也清楚地跟他讲政策。最终，赵万臣答应退回弄堂，不到马路人行道上摆摊。

　　这个城管与小贩博弈的故事，讲到这里，并不能用“胜负”来评判。董之益对赵万臣是心存感激的。他说：“我很清楚，他这一退，退走了很多生意。”

　　令赵万臣骄傲的是。4年前，他的儿子考取了浙江大学。那时，他打算彻底收摊，再也不给城管“找麻烦”。可没想到，他的小舅子突然被查出胃癌，临终前，将读小学的女儿托付给了赵万臣和另一位亲戚。不得已，赵万臣“金盆洗手”的计划只能被搁置。直到今年，即将大学毕业的“小赵”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老赵说：“我的煎饼摊终于可以退休了。”

　　赵万臣很感谢董之益这个城管。他说：“谢谢你一次次耐心地跟我讲，也在政策范围内给了我空间和时间。”

　　不妨多点智慧——谋多赢更可能持久

　　要整治沿街商铺，城管工作的一个突破点就是房东。在借力房东、维护城市秩序方面，董之益有他的办法。

　　王小妹在万航渡路拥有两间相邻商铺。其中一间借给了馄饨店，另一间则租出去做烧烤。两间门面都很小，生意却异常火爆。中午时分，商务楼的上班族都挤进馄饨店，坐不下了，店主就把桌椅摆到户外，于是，2米宽的人行道被堵塞。入夜，烧烤摊开始热闹起来，同样地，店主也把“市面”做到了马路上。这两个占路店铺，让董之益非常头疼。他一家一家上门聊，一家一家观察。看多了就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想到，两店的营业时间其实很“互补”——馄饨店热闹的时候，烧烤店还没开张；反过来，烧烤店开始忙碌时，馄饨店也该打烊了。董之益找到房东王小妹，提出自己的建议：中午能不能让烧烤店将场地向馄饨店开放，到了晚上就反过来。这样，两家不用占路，营业面积也都能翻倍。这个巧妙的想法，得到了王小妹的认同。她上门开始做两家的工作。

　　不料，馄饨店并不愿意，因为自己刚装修好，干干净净，给烧烤店用，难免会弄脏。

　　此时，董之益再上门协调。最终，烧烤店和房东都答应每月给馄饨店贴点钱。错时经营的方案，终于顺利起步。

　　王小妹说：“董之益这个‘老娘舅’身上，既有执法部门的权威，又有化解矛盾的智慧。有他出面，很多问题都解决了。”

　　应该顺势而为——不交心抓不住机遇

　　董之益辖区内，曾经有个修车摊“很有名”——摊主老陈脾气倔，难沟通，城管队想了很多办法，希望他转型，可老陈说：“你要执法，我要吃饭！”有一次，因为被暂扣了打气筒，他一下子就躺到了城管的执法车前。

　　董之益说，做好城管，光靠“硬碰硬”、“雷厉风行”，没什么用：“查了一次又一次，过后，小贩们还是会出现在老地方。”因此，平时必须慢得下来，要愿意慢慢磨、慢慢等。等到磨出信任、等来时机，就得迅速出手，解决问题。

　　摆摊修车虽然有几分自由，但着实算得上辛苦。有一天，董之益在巡逻中听老陈说：“还有几年，我就到退休年龄了。”凭着和老陈的长期交往，他忽然从这句随口的言语里听出画外之音——这类意思，过去从未从老陈嘴里听到，是不是他现在真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就是时机。如果他想转型，我们可以一起帮忙谋划。”董之益回忆说，他顺水推舟，问老陈：“想不想安定下来？”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四处联络，迅速地给老陈找到了一份小区物业的工作。“这种机会很难得，来了，我们就要抓得住。”董之益说。 （记者 施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