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打酱油 大到盖房子

三十七年农家账本里的乡土中国

　　图④：沈怀德37年来的部分账本。

图⑤：沈怀德在翻阅老账本。

本报记者 范昊天摄

　　存上包、存上手机、存上相机，戴上鞋套，你才被允许进入湖北省档案馆特藏库，这里常年恒温恒湿，能在此“安家”的档案，从汉冶萍公司1908年发行的老龙头股票，到政治人物的手迹，非富即贵。

　　只有一件档案例外，其主人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湖北咸宁市崇阳县铜钟乡清水村村民沈怀德。29本各式各样、新旧程度不一的账本，铺展在玻璃展柜中，并用一张粉红色纸配了说明：崇阳农民36年记账不辍，一串串数字记录时代变迁。

　　沈怀德记账记了37个年头，为什么直到去年才为外界所知？

　　原来，去年土地确权，沈怀德发现自家土地面积被弄错了，就去找负责他们村的铜钟乡干部陈振清，说自己当年有记录。陈振清看到这些账本大呼震撼，惊叹于这位老农30多年日复一日记账，按照原始记录给他家承包地确权。

　　当湖北省档案馆向沈怀德提出收藏他的账本时，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能否给做一套影印件留个纪念？省档案馆答应了，正在陆续将做好的影印件送到他家中。

　　账本里有柴米油盐

　　戴上老花镜，65岁的沈怀德坐在自家院子里给记者讲述一个个数字背后的故事。他从1981年农历七月十八开始记账，“这是分家立户的日子，今后父母不会再管我了，要记清楚一分一厘收支过好日子。”“老沈账记得清，我们从未因为钱的事吵过架。”今年是黄金华和沈怀德结婚40周年。

　　账本显示，他分家时手里的现金是10.6元，没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他用钢笔记下“买饼、酱油过中秋节”花费1.45元。这一年，家庭联产承包的春风吹到了大山里，分田到户，沈怀德家分到6亩，年底，他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年终算账，负债35元。

　　随后几年，日子虽仍然紧巴巴，但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到了1982年，沈家有了结余。1983年3月21日，沈怀德花28元买了人生第一块手表。沈怀德指着账本往下看，“这块手表用了半年就坏了，这里记着呢，10月7日，花4元钱修表。”到了1994年，他的家庭收入首次过万元。

　　年年岁岁，沈怀德记下每一笔收支，2017年的账本仍然密密麻麻、巨细无遗：“7月20日，买菜种8元，油菜种8元”“8月9日，买切锯机260元”……2013年至2016年，沈怀德家庭收入分别达3.5万元、5.2万元、5.7万元、6.4万元。

　　账本里有亲情悲欢

　　对于记账，沈怀德可谓有“专业优势”，他初中毕业后干了12年生产队会计，分田到户后不当会计了，当起了自己家的会计。根据自家实际情况，他将账目分为现金、农业收支、副业收支、人情收支、学杂费、服装支出、保健、水电费等类别，分别记账。

　　翻阅37个年头的账本，除了人情账外，最大的开销就是学费。沈怀德夫妇一共生了7个孩子，四子三女，大儿子1979年出生，最小的女儿1991年出生。学费最高的年份是1997年，达5553.25元，超过当年家庭总收入的1/3。

　　沈怀德回忆道，那一年孩子们大都在读书，往后学费逐年下降。7个孩子中，只有老大上了电大，其他孩子都是初中毕业。账本也记录着农业税的终结：农业税从1981年的6元，涨到2000年的2037元，2006年农业税走进历史。

　　与同龄人走南闯北打工不同，沈怀德家里孩子多、事多，从未远走他乡打过工。沈怀德生活最艰难的一年是1991年，他当年分家分到的4间土坯房，一下雨就开始漏雨，木头都腐烂了。自己烧砖、烧石灰，借了几千元钱，建起了6间平房。“建房子时正值最小的女儿出生，我产后第三天就起床做饭了。”黄金华说。

　　账本里有干头奔头

　　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光靠种几亩地肯定不够。

　　1995年，沈怀德卖了一头牛，拿到1000多元，又找人借了2000元，咬咬牙买了村里第一台耕整机，开始用机器帮人耕田，一亩收50元。整个夏天，沈怀德从早到晚在地里忙碌，困了就趴在机器上打个盹。第二年，他就收回了机器的成本。后来，他又陆续买了磨粉机、小米机、抽水机等机械，上门给村民做代加工服务，家庭收入有了更多来源。

　　除了购置机器，沈怀德还扩大了副业养殖规模，2000年，他开始养肉鸽、养猪。去年沈怀德卖了8头猪，还有224对鸽子，一对50元钱，光卖肉鸽的收入就超过了万元，全年副业收入近5万元。

　　岁月如歌，沈怀德夫妇将7个儿女全部拉扯大，如今8个孙辈绕膝。“爸爸的记账习惯对我们兄妹的影响很大，过日子要勤俭节约，精打细算。”沈怀德的女儿沈英霞说。

　　山路弯弯天天走。今年最让沈怀德高兴的是，走了大半辈子的泥巴路终于变成了水泥路。“原来村村通水泥路是通到村民小组，离我家还有2公里，今年7月份终于通到了我的家门口。”

　　37年来记账从不过夜的沈怀德说：“我会一直记下去，记下乡村振兴的新变化。”

　　禹伟良  孔祥武  范昊天 制图：郭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