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哨位,在银河之下
■本报记者 卫雨檬
寂静的山谷里,灯光被留在身后。从明暗交接的边缘,一步步走入浓重夜色,面前是一段台阶,隐隐约约地倚靠着山脊。我跟在哨兵的后面,仰头注视着那陡峭的阶梯。
黑暗,遮住了尽头。这段通向哨位的台阶不过三四层楼高,但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抬起腿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才往上走几步,我就气喘吁吁。
我渐渐落在了后面,但身前的哨兵,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行进,丝毫看不出缺氧状态下的不适。带队的下士杨思鹏,在驻守支普齐的4年里,经常要在深夜爬上这103级台阶。
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夜色在山顶开阔起来,眼前的微明源自漫天繁星。杨思鹏面对的方向,在白天能看到巴拉河从山脚流过。我和其他哨兵面向另一侧,对着空旷荒芜的山谷。一切都消失在无尽的深幽之中,目之所及,只有山的轮廓。
偶尔,在这片漆黑后面隐匿着狼的行迹。去年一次站哨,看到那闪着幽光的眸子,哨兵岳庚瞬间兴奋起来:“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到狼也会感到奢侈。”
哨兵张雷雷刚来支普齐两个月,今天是他站的第4次夜哨。这个刚上山的列兵,已经开始适应在哨位的一个半小时,“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地数着,心就会慢慢静下来”。
寒冷的哨位,也有温暖的故事。前几天半夜,临站哨前班长端来一碗长寿面,张雷雷才想起自己的生日到了。那是他在部队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他19年人生里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站在山顶,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在支普齐站哨,仰望总会成为不自觉的动作。离星空很近的地方,却离家很远。杨思鹏的家乡在河北沧州,每次回家的路途都很漫长。
在这里,杨思鹏已经过了4个漫长的冬天。每年10月到次年6月,是支普齐凝固的9个月。第一年冬夜,他站哨时抬头仰望,不断闪烁的,除了璀璨的星河,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
又快要封山了。杨思鹏说,每下一场雪,他们都要去那段台阶铲雪。气温低到零下40摄氏度,温度计都会被冻裂。站过一班哨回到室内,原本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突然像被针扎一样,疼得让人想把它们剁掉。
“你们的哨所在哪儿?”一次,女朋友在电话里问起,杨思鹏没办法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出一个确切的描述。支普齐,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完全陌生的地名,小到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
这里,巴拉河从山脚流过,群山在身旁起伏。在氧气稀薄的云端,每一个边境的深夜里,陪伴他的是头顶浩瀚无垠的星空。沉默了几秒,杨思鹏笃定地回答:“我的哨位,在银河之下。”
一个多小时后,下一班哨兵的脚步声沿着台阶传来。几分钟后,我们进行哨位交接。
下哨的时候,我跟着哨兵返回。脚下的台阶逐渐清晰了起来,远处营房的灯光温暖而明亮。风穿过空旷而寂静的山谷,吹得营区道路两旁的旗帜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