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吉林文笔系列活动之一

金仁顺作品的别一种姿态

　　2017年12月27日，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吉林省作家协会在中国作家协会召开“认识‘吉林文笔’系列活动”，开展吉林省重要作家作品的年度研讨推介会。本次会议重点推介作品为金仁顺的中短篇小说集《爱情诗》及短篇小说《纪念我的朋友金枝》。

　　胡平：有才气有气质有精炼

　　金仁顺的小说这样好那样好，最难得的是有才气，才气和基因有关，是一种感受和表达世界的能力，所以不是后天的。当然才气也分种类，有的作家的才气也适合长篇小说，但金仁顺认为自己更适合写短篇，就几乎专写短篇，这就不是才气问题了，是气质问题，这种气质是后天养成的，但也不是可以轻易学到手的。

　　我第一次读到《纪念我的朋友金枝》时，只读了开头一段，就知道这是篇很有才气的作品。有些别人的作品可能要读完全篇才知道质量如何。这一段写金枝说自己爱袁哲，一直说不断地说。一个女孩，当着大家的面就盯着一个男生看，说要把他“烤熟”，一个人物的性格就跃然纸上，一共100多字，这种效率是一些作家写1万多字也达不到的。

　　一个短篇不管故事多好，哪怕只有三四千字，也不全是故事，细部还是要靠细节和语言，语言是最细的细节，金仁顺的成功相当一部分靠用词造句，她用的许多字眼非常准确，准确到让其他词汇都不算数的程度。比如金枝减肥以后，她的手，手背上那些胖窝窝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节一节的骨感美；比如说母亲对女儿说，女儿交往的男人“非常烦人”——这“非常烦人”四个字里，有太多东西了，对母亲的那种心态的披露也太精炼准确了。所以金仁顺是个天生的小说家。

　　孟繁华：别一样的处理与思考

　　金仁顺是一位写情感领域的圣手，她在情感领域展开的故事和其他女作家有很大的不同，她笔下的人物性格都很单纯，但在讲述两性关系的过程中，她的构思、行文和叙事上都显得很复杂。比如《水边的阿狄丽雅》女主人公每次相亲都会和对方谈到郎朗，作者通过记述这样的谈话，把男人对性的欲望和女人对金钱的欲望展示得淋漓尽致。这种有别于他人的处理方式，一方面使作品很好读，一方面也隐含着作者对于当下情感领域中存在的价值观危机的思考。

　　潘凯雄：高超技艺的短篇小说作家

　　金仁顺的短篇小说作品，无论是语言还是结构和人物都非常有特色。她的短篇大概都是一万字左右，但看过以后，无论是故事还是人物，都会在读者脑子里面留下深刻的印象，不会有“串门”的感觉。过一段时间，还可以清楚地讲述出这个故事以及涉及的人物。这就体现了作者创作的实力，也是金仁顺创作中最为突出的一点。

　　作品里人物的性格走向很简单很纯粹，但经金仁顺处理后呈现出了一种很干净，很练达的效果，让人难以忘却，这也体现出作者在表现力上功力深厚。

　　梁鸿鹰：不可忽视的女性作家

　　金仁顺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她在文学创作领域的地位不可忽视。她的小说中没有过多的抒情描写，主要是靠“你来我往”的这种对话来推动情节发展，而且对话出现的时机和内容都非常有意思，值得反复思量。一是对话的内容主要都是由男女之间的敏感话题展开；二是对话出现的时机都是故事发展到了男女主人公要在感情上有纠葛了，或者是已经有纠葛了的时候。在对话中，能感受到女性特有的尖刻和直接，总是三言两语就戳到了关键的地方。

　　李朝全：男女对立的二元写作

　　金仁顺的小说中呈现出男女对立的状态，其中男性可以分为三类：

　　一是好男人，《铤而走个险》中伊朗和《爱情诗》中安次他们都是尊重女性、热爱女性、保护女性的好男人。二是中等男人，《水边的阿狄丽雅》中陈明亮、《纪念我的朋友金枝》中的袁哲，他们欣赏女性，但经常脚踏两只船，往往在最后才恍然大悟。三是坏男人，《爱情诗》中的安次、《未曾谋面的爱情》中的老爷，他们对女性有暴力倾向。

　　金仁顺的笔下，显然将男性和女性形成了两大阵营，她对男性更多的是一种审视的、解剖的甚至是一种批判的态度；她对女性则是同情的、悲悯的、伤感的态度。这种二元对立关系源于作家对男女两性关系的理解，但金仁顺的爱情观似乎又是矛盾的，她有时候非常赞美、欣赏、痴迷、坚贞的爱情，但同时她又认为这样一根筋式的爱情往往会走向毁灭。

　　王山：坚守生活题材

　　金仁顺是一个执著并且能够坚守的人。她所描写的对象其实不是那么讨喜，但始终聚焦的是实在的生活，这一点非常可贵。

　　金仁顺的小说最能打动我的地方，就是她把生活的可能性、文学的可能性、人际交往中的可能性，我们平时不大注意的东西，不露声色地呈现出来，然后铺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设计或伏笔，做个留白，让你去遐想、琢磨，甚至让你去感同身受。

　　彭程：冷峻、细腻的短篇小说作家

　　短篇小说是很难藏拙的一种艺术形式，金仁顺的短篇小说无论从人物形象的塑造，环境氛围的烘托，故事情节的设置，细节的打磨，结构的搭建，语言的表达，很多方面都难以找出破绽。

　　语言具有两个特点，一是冷，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实际上很冷静、节制、内敛，有一种精悍的感觉。二是细，细致、细腻，将人物内心的情感沟壑都准确捕捉和表达，读过作品让人有一种惊骇感，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心灵撞击。

　　刘大先：旁观者的姿态

　　金仁顺作品中表现出的一个基本姿态是旁观者的姿态。这个冷静到有些冷酷的叙述者显示的是一种同情而不是共情，某种意义上可能共情比同情更能在一种疏离的审美距离上审视和剖析这种情感生态，但也造成了浸入肌肤的悲凉之感。从根底里而言，也许正是原子化的个人主义所造成的，如果要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共情，可能需要“世界上最诚挚的友谊和信任”，而这恰恰也是金仁顺所念兹在兹的东西。我相信，从这一点而言，她还有进一步生长的空间。

　　王国平：用冷酷的刀子解剖人性

　　读金仁顺的小说，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就是“冷”，冷峻，冷酷，冷淡，甚至是冷血。她甚至是以把玩的心态，与自己笔下出场的这些人和这些物冷眼相对，建构着个性鲜明的艺术世界。她写得克制，隐忍，不露声色，但富有张力，直抵人心。她在写饮食男女的情感挣扎，命运挣扎，时常散发出一种沉郁、凝滞的气息，有着一缕缕彻骨的寒意。她的小说是走心的，让人时不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如坐针毡。但是她又写得轻盈、冷静，不拖泥带水，不呼天抢地，这之间形成一种反差，使得作品富有艺术感染力。她的小说，经常跟刀子联系起来。有夏蕙刺向季莲心的“漂亮的水果刀”，也有台长秘书眼神里“锋利的刀刃”。其实她的小说本身就像刀子，解剖着深沉、幽暗的人性世界。

　　杨庆祥：拥有一套独特的密码

　　我们之所以能够清晰地辨识出金仁顺的作品，是因为她的作品中有一套独特的密码。这套密码独特在于它的对位，作品中的每一个女人背后都有无数个相似的女人，所以每部作品都不是在简单讲述一个主人公或者一个女人的故事。即便是她笔下朝鲜时代故事所用的密码都是相同的，只是换了一个场景而已。她的这套密码和巴尔扎克很多小说的密码非常相似，同样是写人间情爱悲喜剧，如果金仁顺能够自觉地意识到这套密码的存在，并且进行大量实践，她的写作完全可以达到另外一种高度。

　　纳杨：体察人物的内心最深处

　　金仁顺是一个悟透了东北女性心理的作家，特别是在两性关系中女性的深层次感受。她笔下的女性尽管工作、生活环境各不相同，但基本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非常“女人”的女性，懂得利用女性的天然优势去征服男性，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类则不那么“女人”，把女性的尊严、独立看得比什么都重。在这两类女性身上，可以看到一些从古到今两性社会角色分工中不变的东西。金仁顺显然是参透了这些不变的东西，才使得她笔下的人物能够有代表性。她小说里的人物往往不是独特的“这一个”，而是“这一类”。以金枝为例。金枝身后站着无数个金枝。小说正是通过这千千万万个金枝，写出了当时社会中女性的生存境遇。看似金枝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但她付出的代价真的是她心甘情愿的还是不自觉地“被选择”。

　　郭艳：现代女性身份定位的戏谑与反思

　　金仁顺的小说体现出现代女性身份定位的戏谑与反思，在《爱情诗》中，赵莲想对安次说：我是女孩。这是非常重要的细节。因为女孩对于女性来说是具有无限生长性的空间，而对于像安次这样的男性来说，身体发育完全、外貌颜值只要具备成熟外形，就会被界定为女人，而女人又是被界定为天然的欲望符号。当赵莲将自己的身心托付给安次时，安次却在另外一个更具伤害性的层面处理了自己和赵莲的关系。女性在这里是不被尊重的，从欲望的对象变成了爱情替代的对象。（王禹琪 于寒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