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培扎西在索南达杰纪念碑前敬献哈达。图片均由本报记者吴刚摄
秋培扎西在保护站为救助的藏羚羊喂奶。
一只藏羚羊在可可西里地区觅食(资料照片)。
“我愿意用生命守护可可西里。”
眼前这位藏族汉子身材魁梧,面庞被高原紫外线炙烤得黢黑,一双眼睛清澈雪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时,他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像在向记者诉说心事,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上世纪末,淘金者进入可可西里,“软黄金”藏羚羊绒声名大噪,暴利之下,高原大地满目疮痍。为守护这片净土,他的舅舅杰桑·索南达杰倒在了盗猎者的枪下;他的父亲奇卡·扎巴多杰也因保护可可西里不幸离世。
为了守护可可西里,为了热爱的藏羚羊,他依然作出同样的选择,申请调往这片生命禁区。伴随着金灿灿的夕阳余晖和无垠旷野,也伴随着烂泥潭、鬼门关,以及漫山遍野的冰雪和四周暗涌的湖潮声,转眼13年。
2018年7月,卓乃湖的一个清晨,他爬到保护站屋顶拍日出,转身看到满滩子星星点点的“石头”,镜头拉近一看,“我的妈呀,是藏羚羊!”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脸,“不会是眼花了吧”,他拿着相机反复拍反复看,忽然咧嘴一笑,泪水在眼眶里晶莹透光。
这位坚毅而又可爱的高原汉子,名叫秋培扎西,是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森林公安分局警务辅助人员,也是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长江源园区可可西里管理处卓乃湖保护站的站长。
英雄上马的地方
英雄牺牲不久后的春节,治多县城寂静无声,没有听到一声鞭炮响
可可西里在藏语中意为“北部昆仑山下的荒芜之地”,平均海拔超过4600米,最低气温可达零下40多摄氏度,氧气含量不足平原地区一半,这里被称为人类的生命禁区。但与此同时,可可西里以230多种野生动物和202种野生植物的伟大珍藏,成为世界上令人叹为观止的生物基因库。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千上万的“金农”开着手扶拖拉机或者大卡车,碾压着可可西里的草皮,切割着可可西里的皮肤。更让人揪心的是,“软黄金”藏羚羊绒声名大噪,一条由藏羚羊绒制成的“沙图什”披肩在欧洲市场上标价1.5万至4万美元,暴利之下,不少“金农”转而猎杀藏羚羊,藏羚羊数量从20多万只一度锐减至不足2万只,高原大地被殷红的鲜血浸染,被白色的骨架填满。
“盗猎现场满地都是母羊的尸体,周围围着刚生下来的小羊羔,甚至盗猎分子把母羊的肚子划开以后,小羊就从肚子里露出来了,冻死、饿死的小羊很多,有些小羊没办法,还是会凑到已经被剥了皮的母羊身上找奶吃。”奇卡·扎巴多杰在纪录片《平衡》中坦言,愤怒让他直接用枪打断过盗猎分子的腿。
“1994年1月18日,舅舅和4名队员在可可西里抓获了20名盗猎分子,缴获了7辆汽车和1800多张藏羚羊皮,在押送歹徒途中遭歹徒袭击。几天后父亲在太阳湖附近发现了舅舅的遗体,他仍保持着换子弹的姿势,零下40摄氏度的风雪几乎将他冻成了一座冰雕。”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提及往事,但秋培扎西还是借点烟的机会将眼角的泪憋了回去。
杰桑·索南达杰时任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委副书记,他多次向县委建议保护国家资源,合理开发可可西里,推动成立了可可西里生态保护机构——治多县西部工委,并受命担任工委书记。英雄牺牲不久后的春节,治多县城寂静无声,没有听到一声鞭炮响。2018年12月18日,他获“改革先锋”称号。
为可可西里而生的人
“我13岁就跟着父亲巡山,父亲和舅舅都牺牲在可可西里,这儿就是我的家”
杰桑·索南达杰牺牲一年后,奇卡·扎巴多杰主动请缨降级担任第二任西部工委书记,接力“保护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和矿产资源”。
依靠年轻时“剿匪”的经验,奇卡·扎巴多杰三年里带领西部工委破获62起盗猎案,抓获240名盗猎分子,缴获3180张藏羚羊皮。1998年,46岁的奇卡·扎巴多杰近距离遭枪击离世。
舅舅和父亲的接连牺牲,让秋培扎西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规划。
在秋培扎西心目中,舅舅和父亲是最忠诚的共产党员。“小时候家里只有毛主席的照片,他们是成长在新中国旗帜下的藏族干部……如果没有共产党人的觉悟,怎么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2003年,正在青海民族学院读书的秋培扎西正式入党,期待用更让父辈骄傲的身份,践行自己心中早已笃定的理想。
2006年毕业后的夏天,秋培扎西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可以服从分配回到家乡工作,可以远赴广州成为一名记者,也可以南下成都为民间环保组织工作,但是他思虑再三,毅然向组织申请调动至治多县森林公安,因为“这是去往可可西里的唯一途径”。
母亲白玛哭着劝阻,“你哥哥也在巡山队,你还去干什么?我们家已经牺牲了两个人,再也不需要多一位英雄!”
身边好友劝他,“你风华正茂,为啥一定要跑到茫茫无际的荒野之上?”
这些话震得秋培扎西心里又痛又酸,“我13岁就跟着父亲巡山,父亲和舅舅都牺牲在可可西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这儿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