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苦短,有的梦还来不及展开就已消弭,可有次竟完整地梦到老王。

　　老王名曰王书田,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任上,身染重疾却无钱医治,两次吐血仍坚持办案。2005年,《法制日报》在全国首家推出此典型。王书田后被评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模范检察官,获得全国五一奖章、省市各种荣誉证书一摞,走进北京人民大会堂,受到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据说他是建国以来陕西检察机关获得荣誉最全、规格最高的人。2013年,王书田病逝于临潼。

　　2005年第一次采访老王至今,十年光阴白驹过隙,许多记忆被时间长河的浪花湮没,但关于王书田和三个人的故事,历久弥新。

　　窦力落泪

　　麦黄杏熟时节,遵照报社雷晓路总编辑指示,我回访王书田家庭和原工作单位。窦老哥同行。

　　窦老哥,名窦力,陕西省人民检察院宣教处调研员。一个典型的关中汉子,性格耿直,爱咥面条,嗓门洪亮能吼秦腔。

　　十年前王书田事迹报道,发轫于窦力的一个电话:“兄弟,这几天可有空?”他年长,却永远彬彬有礼,一如他曾经的大学教师身份。我刚好有空,于是随他前往临潼。

　　“省院党组发现了一个典型人物,好得很!”

　　“好在哪儿?”

　　“身染重疾,坚持办案……”

　　当时我暗自叫了声苦,那些年推出的先进人物几乎都是身残志坚,讨领导之喜,惹读者之厌,这稿子可咋下笔呀?我作揖求饶:“老哥,咱打道回府……”

　　“别急,是身染重疾却无钱医治,两次吐血仍坚持办案。”

　　反贪局长被传说能吃钢咬铁,竟无钱治病以致两次吐血?在人人讲究保健养生大背景里,他两次吐血真是办案劳累所致?

　　见到黑脸王书田,那眼神,透露出此人顶真,绝不会糊弄人。但我仍需一点一滴求证:两次吐血之前与哪些办案人员在一起?案件调查对象犯罪嫌疑人有哪些?哪家医院哪些医护人员参与抢救?

　　只有打消自己内心疑问,这个先进才能立得起来,真正受人尊敬。采访罢上述人员,我要求窦老哥带我去王家看看。一个家庭的陈设,作不得假,会传递出更多信息,以帮助我修正思路。

　　为治病,王书田已将房子卖掉。那是一个黑乎乎的租住屋。客厅里,吊灯昏暗,七个灯头只有一个亮着,王的媳妇说为省电把其他六个拧灭了。厨房里,水龙头“滴答滴答”在滴水,底下有只塑料桶接水,我知道这样“滴答”水表不转。我说我妈妈也是这样省水费的,王的媳妇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

　　后来《法制日报》稿件里写到七个灯头被拧灭六个只剩一个的细节,有些兄弟媒体纷纷“参考”,但这个账没算准,害得领导机关专门发了通知,要求各家弄准王书田客厅的灯头数据。

　　那天下午,在临潼区检察院一间会议室里,采访继续。听到王书田媳妇数说家庭如何困难,书田工作起来如何不要命,鲜血喷得满墙都是,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扔下手中的纸笔,跑到楼道一个洗手池边,一把拧开龙头,让自来水冲刷脸庞,冲去泪痕。

　　窦力也跑了出来,任泪水在脸上淌落。这个刚强的关中汉子,也哭了。

　　拨通雷晓路总编辑的电话,我汇报了采访情况。雷总回复三个字:“放手写!”

　　在家里阳台上,一口气写成报道稿件。又去陕西省检察院,拜托窦力要得一纸盖着省院大印给《法制日报》的公函,连同稿件径直寄往北京雷总。

　　不日,《对一个副检察长两次吐血的调查》在《法制日报》刊发,一版头条。这是中央媒体里第一个对王书田事迹的报道。